2020 年 11 月 30 日,鄺俊宇的日程排得密密麻麻。或者說,自從民主派宣布總辭後,他的日程被之前排得更滿。上周記者曾致電他,一整個下午都找不到人,從助理口中才得知,他當日在「做 case(個案求助)」,「佢話趁住呢段日子,做多幾隻 case。你今日搵唔到佢㗎啦。」助理解釋。
即便訪問當日,他還是要處理個案,「同埋都申請咗今日探監。仲有一批 N95 口罩 mark 咗要派,一陣要搬貨。」他的招牌白裇衫皺巴巴的,凌亂的桌上有一罐半扭開的髮泥,再看看他的髮型,明顯是訪問前弄的。「真係,頹垣敗瓦之中工作。」他笑說。而房間外面,職員正忙得不可開交地整理文件和點算物資。
這就是最後一天的立法會 906 辦公室,以及最後一天擔任立法會議員的鄺俊宇。他自行解讀:「我無咩叻,真係得勤力。」
離開立法會,他說會轉戰 YouTube,「換一個可以直接同人民互動嘅平台,保持影響力。」但畢竟 YouTube 沒有「議席資源」,當一個 KOL,真是「鄺仔」的未來?「唔知㗎,呢個係一個實驗。」
2020 年 11 月 30 日, 是鄺俊宇作為立法會議員的最後一天。離別在即,他仍在工作,但辦公室的桌面一片混亂。
「鄺仔」變「鄺神」
鄺俊宇「無咩叻」,也是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。屋邨出身、會考英文科考足六次才合格,2016 年,他當選為立法會議員時,不少市民直言「我係含淚投畀佢」。這樣一含淚,令他成了當屆超區票王,共獲逾 49 萬票。
而「票王」的「榮譽」,只是令外界對他更看不過眼,由他的「逗號文學」,到跳街舞的影片,統統成為被嘲笑的對象。
但在之後的幾年,他專心發掘自己的議題,由爭取動物福利法、動物警察而被稱為「貓議員」,到擔任福利事務委員會主席,雖然外界似乎未完全認同他,但至少少了嘲諷。
到了 2019 年中,反送中爆發,他和另外幾名年輕一代的議員,不時在前線奔走、調解、監察,6 月 15 日他在金鐘太古廣場對出為梁凌杰落淚。然後,不知甚麼時候開始,「鄺仔」被視為「鄺神」。去年 7 月 1 日,抗爭者闖進立法會,幾位議員也在議事廳,他是其中一個。當時有抗爭者質問鄺俊宇,說如果大家決定死守立法會,他會否留下陪伴。
他說會。然後現場響起一陣掌聲。這個畫面,實在難以想像會發生在其餘大部分民主派議員身上。「我一直諗嘅都好簡單,就係想大家唔好受傷。」在他桌上,現在還有一本抗爭者手製的小冊子,手寫上對鄺俊宇的感謝之言。
與鄺俊宇一同在運動前線遊走的,還有他的「大聲公」,「仲有一個畀警察收走咗。」他說。
他珍而重之的「寶物」之一,是抗爭者手寫給他的一本小書。書的最後寫著,要他也保重。
離開立法會 轉型做 KOL
即使在延任風波中,外界對他的批評仍留有餘地,「我算好好彩,各方面都有朋友,而其實,我一直都唔算好進入呢件事(延任爭議)。」的確,民主黨一代議員中,他和許智峯算是較受不同陣營人士接受的兩人,「你話民主黨『得』鄺仔同阿峯,定係『有』鄺仔同阿峯,都係另一個諗法。」他說,自己很願意去充當橋樑。但會不會背負起更多民主黨的責任?「我諗組織、同政黨嘅嘢,可以下一步諗,而家都係諗咗個人先。」
在民主派仍在思考「後議會時代」如何走的時候,鄺俊宇早已想清楚,「我本身就係區佬出身,做咗十幾年」,他甚至說,自己最喜歡「做 Case」,「個案求助係最有溫度,做個案,你先搵到政策嘅問題。」
他笑言,自己已經「開枝散葉」,其元朗區議員團隊去年增添了數名區議員,也因此,即使離開立法會,他的議辦職員暫時不用遣散,可由各個區議員地區辦事處接收,「當然,減薪就無可避免,但我真係想『一個都不能少』。」
鄺俊宇由區議員擠身立法會,他笑說自己的團隊也「開枝散葉」,各區議員的地區辦事處也可以容納辦公室的職員。
但在立法會被擊破之後,區議會似乎也笈笈可危,宣誓和 DQ 的利刀已架在頸上,鄺俊宇自豪的「區議會鄺仔團隊」,可能轉眼間已「身首異處」。「未發生嘅事唔去諗住,係唯有繼續守住崗位㗎啫。」
鄺俊宇又說,自己正嘗試在 YouTube 上爭取話語權,「去一個直接與人民互動嘅平台。」他自豪地說,自己最新的一條影片,已經有近 10 萬人次觀看。
「呢個係一個實驗,實驗開始咗兩個禮拜。」
超樂觀。正想譏笑他「係咪咁天真咁傻」時,他已先自行解畫,「我個人一定係有情緒,之前我都頹過,但後來諗深一層,我們這些叫做被市民信任的人,就更加要畀希望香港人」、「2014 年時,係以無力感結束,大家就覺得無啦無啦,但今次我真係覺得唔同。」
他說自己的發言稿,都是自己一字一句寫下,以後也會在 Youtube 繼續發言。
供樓?版稅都夠啦
前特首梁振英曾在其 fb 上質疑鄺俊宇,說他當四年議員便買一層價值千萬的住宅;鄺俊宇決定離任後,也有人問他「點供樓」。他有點尷尬地笑:「其實…我仲係一個作家嚟嘅……都係一個暢銷作家嚟嘅,我的版稅都夠嘅。」事實上,鄺俊宇在 2016 年參選超區時,單是他的儲蓄,已足夠應付選舉經費。
「最多之後得閒寫多啲逗號囉。」他自嘲。
雖然口中一直說樂於返回地區,做 YouTuber,但畢竟在立法會打滾了四年,縱使表現得如何撇脫,還是會有不捨,「呢啲手稿呢,係我呢幾個月嘅發言稿,每份都係親手寫,15 分鐘講稿,要寫 2、3 個鐘。」他說平常喜歡在會議廳前廳寫稿,「可能一陣都會落去坐一陣。」
他又看看自己的辦公室和正對著他座位的「連儂牆」,「呢間房,我曾經瞓咗成個月,舊年 6、7 月嘅時候,每晚都喺度瞓。」
他說最不捨的是辦公室內的小小「連儂牆」。「最後一日執嘢時,會逐張拆落嚟,然後用一個 folder 裝好佢。」
「我會覺得,廢嘅係特首,唔係議會,係林鄭而家驚,先取消選舉…」他續道,「議會係用嚟周旋,揭露問題,過去我覺得,我哋係做到呢方面嘅極致。」
「未來無議席,但唔代表無嘢做,係要比之前更勤力,拍更多片,做更多分析,比以前花雙倍、三倍努力……」鄺俊宇說,「都係咁講,最重要係帶希望畀市民。」
他說自己很喜歡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劇《Change》 ,男主角由一個鄉下教師,一步步踏上首相之位,在看到政壇的不堪後,最後決定辭職,解散國會重選。劇集的最後一場,主角回到自己的議員選區「嗌咪」,「我嘅觀察就係,舊一章結束,只係新一章嘅開始。」
「如果有一日番嚟,要係堂堂正正,理直氣壯。」鄺俊宇如此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