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聽到「依法」兩字，就想起《警訊》名句：「騙徒行騙手法層出不窮」。
「依法」很動聽，很多人酷愛規矩；在一向無法無天的國度，今時今日竟然「有法可依」，心智簡單的人會感動流涕，正常。
特區權貴的標準官話，謂國安法不會影響市民日常，香港居民「依法享有」各種自由，「依法享有」四字，蠱惑。
關鍵不在依不依法，而是究竟依什麼法，若是依循惡法、嚴刑竣法，把武器裝扮成法律，以法律唬嚇自由、「依法享有」等同「一把刀放在你頭上」讓你享有。
法律條文是死的，關鍵更在，是誰來製訂這些法律，誰來決定執法不執法，誰去啟動檢控不檢控，法官判案司法是否獨立，各種程序是否公正公開；也就是，公檢法系統誰來控制？
若然從立法、執法、檢控、判決，都沒有制衡，都是你的人，都是你操弄，無論你有幾「依法」，都是人治，都屬專制；所謂依法，盡是權術。
香港立法會被架空，香港警察公安化，檢控機關一人獨大，法官判案逆我者遭舉報，終審法院海外法官劈炮。這就是香港法律圈的最新現實。
一眾特區黨衛兵推崇國安法，常謂內地法制的原則與保障人權方面與香港「一致」；所謂一致，就是香港靠攏內地，水乳交融，合流一致。
十二香港人涉偷渡被中國海警抓捕後的遭遇，正是內地法制照妖鏡。
無了期羈押 — 香港法例，警方只能扣押 48 小時，不起訴就要釋放或保釋，上庭之後則由法官決定能否保釋候審。偉大祖國的法律，公安系統享無限酌情權。刑事拘留本來就讓公安有事無事先拘留 37 日；若是批准逮捕，可繼續羈押，法例雖然明文調查候審期限，但又有眾多情況可以延長，依法鑽空子。過往例子，甚至可以釋放疑犯，以其他罪名重新羈押，走過程序，無限輪迴。十月一日國慶日前，正是投奔怒海 12 人的 37 日拘留期限，且看公安機關如何「依法」辦事，如何向香港人國慶送大禮。
律師家屬不得見 — 漫長的拘留，動輒以年計，家屬不得見。你或會問，為何如此不人道，答案誰都懂得答：「依法」。家屬委派律師亦被留難遭拒門外，涉案人如墜黑洞，音訊全無，他們甚至受強力部門關心勸退，叫他們不要多事，不要向記者講話。當事人與外界斷絕連繫，又不明白自己的法律權益，心神脆弱，容易招供悔罪。所謂陽光司法，公平審訊，亦無從說起。
全部都是他的人 — 家屬委託的律師全部擋諸門外，卻給被告官派律師「選擇」，代表什麼？法官是他的人，決定判決才會開庭；記者是他的人，所以報道永遠一面倒，所以何止三權合作，傳媒「第四權」也合作，而律師也是他的律師，所謂容許委託律師辯護，又是一紙空文；到真的開庭「審案」，法庭多數不公開庭審，就算「容許旁聽」，法庭也會「坐滿」，家屬不得進內。總之一切操作，就是保證一切在黑箱中運作；也像一場球賽，製訂規則是他的人，球證是他的人，對手固然是他的人，連自己隊友也是他的人。
安插罪名悉隨尊便 — 12 人涉偷渡失敗被捕，內地的偷越國邊境罪，最高刑罰是一年徒刑，過往「洗頭艇」普及之時，偷渡根本無王管，若有人潛逃內地，一般落網後連偷渡罪也不會告，遣返就是了。若論眾人棄保潛逃前在港所涉罪行，只有一人涉國家安全案件，其餘疑犯所涉行為不見得情節嚴重，最少可得香港法庭保釋候審，但堂堂代表國家的發言人華春瑩，上綱上線，安插罪名，謂眾人「企圖將香港從中國分裂出去」。
邏輯很簡單：你不順從就是罪，你不滿意就是分裂國家，而一切總是「依法」的。
在香港，縱使公檢法系統淪陷，海外法官開始投不信任票，但殘留的制度下，法庭審訊仍然公開，被告可以聘請自己信任的律師辯護，扣押期間仍可與外界通訊，議員與太平紳士可以探望。在內地，陷獄者在「陽光司法」中人間蒸發，家屬公開哭訴指控要無比勇氣，既憂慮被關押的親屬遭報復遭酷刑遭加監，每點藥物每封書信都要乞求；強大國家機器下，遭外交部發言人未審先判誑言誣蔑亦沒有抗辯機會，若遭嚴刑迫供無處申訴，更可能成為外交角力的人質。
風高浪急，香港人瞥見「依法」的騙術，預視合流的明天。
【惡法日誌．六十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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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本文刊於《蘋果日報》論壇版，此為加長版本。）作者網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