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專訪】紅線下接力申請七一遊行 上訴失敗 謝世傑:不是行得前,我只是不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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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 2003 年起每年申請7.1的民陣,今年因被指違反社團條例、召集人入獄等原因,首次棄辦。正當外界以為舉辦7.1遊行一事無以為繼時,守護大嶼聯盟、天水連線、社民連三個團體宣布「接力」,上周五(25 日)正式「入紙」申請七一遊行。惜在短短一個週末間,經過與警方開會、警方發反對通知書、團體上訴、上訴被駁回一系列「標準」流程,最終遊行申請仍是未能取得一紙「不反」,是繼去年起第二次被禁。

三個團體中,比起近年積極就政治議題發聲、參加區議會甚至立法會選舉的天水連線和社民連,在2014 年初成立,關注政府在大嶼山發展、反對填海的「守護大嶼聯盟」,這名字難免較令人意外。畢竟,今時今日與集會遊行拉上關係,無可否認要承擔一些政治風險。

召集人謝世傑形容,接力申請7.1大遊行是「應有之義」,「第一係見到國安法下,好多團體陸續退出民陣,既理解但又好可惜;另一方面民陣召集人被捕,覺得好大打壓,政府嗰種白色恐怖令人心底有種憤怒,所以當有人提出,就去做。」他形容自己怕事,不是會主動去找人發起行動的人,「但心裡面會覺得,如果是要做的,我們去做是應有之義。」

64 歲的他原本是社工,住在大澳一間看得見日落的房子。年輕時因不滿投訴政府救災不力後,任職的基督教女青年會出於官員壓力要將他調職,憤而辭職,引發社福界「抗河蟹大聯盟」上街抗議;後來他積極推動公民運動,先後擔任「各界關注骨灰龕法案大聯盟」、「守護大嶼聯盟」召集人,是關注特定議題的民間團體,甚至不是民陣成員。入紙申請七一遊行,面對可能的政治風險,他看着家門外的濕地,「你看,沙白也不是自己要浮出來,只是潮退了,它就出現了;我只是繼續做應做的事,不是行得前了,我只是站在原地,沒有退後。」

七一是一種責任

相約謝世傑訪問,在他大澳的家中。他穿一件鮮藍色 T 恤、人字拖,「街坊 look」踩着單車相迎,一路上說起大澳的種種:堤壩是何時起的、哪個位置曾是鹽場、甚麼地方容易水浸,他侃侃而談。大澳在他眼中是特別的社區,有獨特的漁村風貌,03 年主動申請調職大澳,三年後索性遷入長住,至今十五年,甚至想在此地終老,如今的居所露台外望出去就是紅樹林和廣闊的天空,他笑言,「如果不用工作,已是理想的退休生活。」

本可以留在「安全」範圍過安逸的生活,但數月前從新聞報道得知,今年民陣不會申請七一遊行,他感到十分可惜,「年年七一,大家四、五月時已經在想,單張點寫、街站主題係乜嘢,要派代表去民陣開會,傾街站點分配、籌款安排係點……」甚至去年,警方最終也禁止了七一遊行,但事前籌備還是有照做,他一直關注,除了民陣,還有甚麼人會做申請,「十幾年歷史無理由會停。」

等呀等,沒想到機會臨到他身上。有人向守護大嶼聯盟「叩門」,問是否願意共同發起七一遊行,見成員間經商討,最後無人反對,他就答應了。

謝世傑不同意,有人形容申辦七一是「承接」民陣傳統,他指更準確說法是「接力」,「『承接』好似代替了民陣,『接力』是不同組織,這個倒下來了,另一個就去接棒的意思,是一種前仆後繼,我們不會放棄申請的權利。」

更重要的是,七一遊行在他眼中,不只是民陣的事,是多年來由不同的民間團體透過民陣建構的平台,「是港人用腳編織出來的歷史」。關注平權的、勞工團體、殘疾人士權益、婦女訴求,大家在這日各自發聲,和市民交流,像個一年一度的「工作報告」,來自四方八面的團體,各出奇謀,與市民分享交流資訊,互相打氣鼓勵,實實在在形成一種在地的凝聚力。以他自己為例,由 03 年做糾察開始,年年都必去七一遊行,後來成立「各界關注骨灰龕法案大聯盟」、「守護大嶼聯盟」,七一都是其中一個得以讓市民認識的重要平台。

如今沒有了民陣,爭取機會建構這發聲平台,謝世傑認為,是民間團體已無法迴避的責任,「過去是,既然有(民陣)咁嘅平台,佢係承擔咗一啲政治風險,我哋參與當中,去表達訴求;應有之義就是,人哋以前做咗咁嘅平台,建構咗咁嘅文化,而家人哋有事,係咪因為無咗佢哋,我哋就唔出聲呢?」他無心視之為政治參與,亦強調自己不是社運分子,只是當大台倒下,過去由別人承擔的風險和責任,就落在各人身上,「唔係話政治參與,而係要堅持民間發聲、集會自由的權利。」

不退

「守護大嶼聯盟」上一次受到大眾關注,已是反送中運動前,2018 年 10 月 14 日的「反對東大嶼人工島」填海大遊行,當日大會強調屬民間自發活動,沒有安排政黨發言,市民反應出奇熱烈,大會沒有公布參與人數,不同傳媒均估算有過萬人。謝世傑身為社工,一直着重公民的權益面向,即表達意見、參與行動,他表示,從沒有離開過熟悉的場景,初心不曾改變,過去到現在組織不同團體,都一直強調「民間自發」的元素,去關注不同議題。

他說感到唏噓,不是因為如今要自己承擔起申辦七一的責任,而是因為過去組織平台的人的遭遇,「香港連發聲機會都失去」。他強調,選擇去申辦七一不是逼於無奈,「只不過是,不可讓這件事,就這樣停下來。」雖然,這件事未必是非他不可,如果他不做,未必就沒有其他人肯做,「我也不是,在這些事情上行得很前的人,只是當有需要的時候,我覺得是應該責無旁貸的。」另一個原因,是出於年紀的考慮,「自己年紀都咁上下,如果要承受呢啲風險,有咩後果嘅,比起啲後生仔,相對來說,對我的影響比較少,如果可以做,咪我哋呢一代去做。」

記者形容,他只是初心不變,選擇站在原地,繼續做應做的事;然後潮退了,他就站在了浪前,大概是這感覺?談吐溫文的謝世傑,緩緩走在大澳堤壩上,聽後不好意思笑笑,「可以這樣說吧。」

既是站在了浪前,就應該知道可能面對怎樣的政治風險,就如支聯會主席鄒幸彤,不過是在 FB 發文交代自己六四去哪,甚至只是轉發帖文,已兩度因「煽惑」被捕。謝世傑坦言,對被捕有心理準備,七一次前已「執屋」,把電腦檔案轉移備份,囑咐女友不要來訪,聯絡可擔任被捕支援的朋友,「真係無得諗,龍門任佢搬,要郁你可以好多理由。」他但求無愧於心,坦然面對,亦不會特意去挑戰任何決定,「我光明磊落,條底線去到邊,就係嗰個位,亦唔需要遺憾,自已去做自己要做的事。」

訪問時七一臨近,他表示心情平靜。過去他曾在立法會被指叫囂,被保安抬離現場被捕,他形容那是特意挑戰當權者帶來的後果,現階段他認為,所做的事不可能被捕,「如果最後真係要拉,種種理由都好,我都覺得坦言接受,不會後悔。」生活清簡的他不忘自嘲,「至於錢,好彩我是無錢的,哈哈……就算破產都唔緊要,對我來講都無分別。」

累積力量

由反送中運動開始,社會關注抗爭運動,相比之下大嶼山發展一類的保育議題不甚受注目,謝世傑任召集人的「守護大嶼聯盟」仍不斷舉行街站、放映會、讀書會、聯署等活動,關注發展計劃帶來的生態影響。然而,無論如何反對,發展大嶼山似乎已是既定事實,無否覺得徒勞無功?謝世傑同意指,大政策的確難以短期內扭轉,但不代表民間社會就要「躺平」,「任何轉變都係畀有準備嘅人,只要大家唔放棄,不停去搵出、呈現問題,政府始終係要答。」

同樣,政權每每以疫情為由禁止遊行集會,中央全面收緊管治權之下,言論自由愈見收窄,日後申辦七一可能愈來愈困難,但謝世傑寄語,政權愈想人噤聲,民間團體更要堅持去爭取發聲空間,「要不停去試,政府目的就係想你自己收斂,大家唔好放低呢個權利。」「政府有咩做得唔好,我哋有訴求,點解唔可以講?」

他亦期望,明年有其他民間團體可以接力申辦七一,繼續「前仆後繼」,「係難嘅,咪繼續申請,合理嘅就盡量配合,將來情況愈來愈差,咁係咪咩都唔做,畀佢㩒到扁晒?」只有民間社會保持動能,才能保存改變的希望,「如果呢一刻唔做,件事只會愈來愈差,差嘅會累積;如果選擇去做一件事,好嘅累積就會多返啲。呢個就係社工成日講,前人種樹,後人遮陰,每一個人都要為下一代種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