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此際雲霧般的分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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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:三郎】

想當初,二百萬人的團結,是否一場虛幻?想不到這次美國大選,竟成了香港人的考驗。

先說結論:黃藍之分,這種「二分法」,向來有其意義,具有「本土民主自強」於經濟上乃至於宣傳上的戰略需要。然而,侵、拜之間,作為香港人,於選情後(這是重點)的「紅藍之分」,站在其中一方不斷上綱上線,爭吵不斷,對香港民主運動,最終只會構成內耗。這是中共近期在泛民撕裂後非常樂見的。

一年前的我們,面對藍絲以及黨媒的抹黑,總會謹慎的以 Fact Check 來反駁一切謠言,時不時轉發「求驗傳媒」以及「傳真社」的貼子,狠狠的用「事實勝於雄辯」此道理,一巴巴的掌摑「人一藍,腦便殘」的對家。事關對方一而再,再而三的利用沒有「前文後理」或者「無中生有」的陰謀論,試圖抹黑抗爭者「收錢示威」甚至「淪為天使」,而黃之鋒的貝沙灣物業以及美國間諜身份,正是因此而來。

然而這種謹慎的 FC,隨著近月來美國大選的關鍵消息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來,資訊爆炸底下,或人類的惰性使然,漸漸的,已變成「不為」或「不能」。不少香港網民還未來得及消化、查證左右派媒體各自放出來的關於特朗普與拜登的嫌疑,已一窩蜂的跟隨潮流,爭相轉發新聞。畢竟最終誣蔑與否,責任不在網民。

而從「十月驚奇」亦即 New York Post 所發佈的關於 Hunter Biden 的醜聞,引來的在港迴響最大。袁彌明跟 BBC 說,大部分香港人的想法不同於當地民主黨的支持者,選舉上,他們更傾向於特朗普。究其原因,其實非常淺顯:因為港共政權破壞了香港原有的制度,剝奪了港人的權利,香港人,只好把希望寄託在目前對中共最強硬的特朗普身上。

只要他贏了,在新一輪「彼歇我盈」的冷戰格局底下,美國將會更強硬地對抗中共。而博弈過程中,如果中共願意妥協,香港的民主議題便有可能被美國「擺上檯」放進議程,在香港未完全赤化成為焦土以前,重新談判、重訂「雙贏」,可扭轉板塊間的夾縫格局。因此,凡是對特朗普選情有利的,為了佔領「輿論戰場」,不少港人也會有理無理的,先轉貼了再算。因為對他們而言,那些資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「報捷」。

再加上因為國安法、限聚令、萬年議會、人質外交,以及越來越多手足被清算及判決,無助而絕望的香港人,不能走上街頭直接抗爭,唯有轉而透過網絡直抒己見,寄望於這位一直以來備受爭議(甚至在美國左派眼中厚顏無恥)的總統身上。

有些較為情緒化的,會變成「左膠(帽子)」學者眼中無條件支持特朗普的「民粹式侵粉(帽子)」,也有些向來理性的「明眼人」,例如部分親民主的專欄作家、議員學者、黃絲 KOL,雖然知道特朗普在言行上有不少過失,卻也會打從心底支持他。

為什麼?當然不是因為買了外圍,而是因為眼前各種前所未有的外交舉措已顯示:特朗普團隊已走在幾乎不能回頭的「抗共」路上,而他的對立思維,已植根支持者心中。這是他跟拜登的不同之處,也是為什麼不少崇尚理性、追求民主的「明眼人」會支持他的原因。

關於此,凡是身受中共之害、稍有同理心,並非港豬或藍絲的香港人,應該都會明白、都能同情地理解(但不代表要附和支持)。因為香港已頹敗衰落至此,人權亦已漸失,上述的「挺侵者」唯有牢牢握著手中僅有的權利,亦即「網絡世界」之言論自由,來參與這「無遠弗屆」的「輿論戰」,甚至試圖影響海外華人票投支持特朗普。

而過程中帶有大量的寄望與情緒,作為文宣與凝聚的 Momentum,其實都能理解。相反,過程中,有些人高舉「理性的旗幟」,語帶諷刺地批評「黃絲藍絲化」,我卻不甚明白這種不理解。

然而如今美國人的票已經投了,餘下的,就是當地法庭的事兒。歷史悠久的美國司法制度自會有其客觀判決,若因為這「下半場」的爭議導致陣營撕裂,甚至延續「上半場」積存下來的一些「弊端」,對香港的民主路,以及核心價值的保持,是會有負面效果的。

「言論自由」作為手段,用以批評「不當不實」以及「素質低劣」,絕對有利於推動社會進步。而如果評論者的看法,是某種猜測、臆想,因而推論出某種「可能性」,讓公眾討論(如蕭生、顏老、李怡等人對拜登兒子醜聞的分析),則相關言論,是一種有益的思考,像極了福爾摩斯的懸疑案。

但此處我所談到的「上半場的弊端」,正是因「言論自由」而來的。

如果一個人的言論乃建基於「錯誤的事實」、推論的過程又充滿「謬誤」,將之當成「確鑿無疑的真相」傳揚開去,或者「把可能視為必然」,則是我們必需警惕的。
譬如不少網民口中的「左膠」,試圖把支持特朗普者想像成同一類他們心目中的「侵粉」,企圖「以全概偏」,打稻草人;又或者一些特朗普支持者,看到有美國華人支持拜登,便「因人廢言」,作情緒謾罵,其實都是變相的「封閉式思考」,這跟香港人向來深信的多元並包,是背道而馳的。

另一邊廂,因立場、取態,對藍絲、對黑警「廢言」,卻絕對合理。為什麼?因為他們選擇站在獨裁者的一方,助紂為虐,為「一言堂」提供了條件。

然而,本身民主陣營以內,尤其最近《立場》刊登的一些能警醒自己的文章,只是因為作者在大選中因站在「民主黨」的立場,站在「理性科學」的立場,站在長遠而言「國際遊說」的立場,因而或支持拜登,或反對特朗普,或覺得跨黨合作方為有利之道 — 便認為對方「不再是同路人」,而情緒宣洩過後,從此分道揚鑣,則是非常無謂,兼且不利於香港的民主前途的。

政治講求實際效益與戰術策略,有些慣常的思維模式,不能強行硬搬、放諸四海。例如「黃藍經濟圈」之中,凡是直接間接支持中共者,或助大中國者,黃營照理都應該杯葛,這是一種資源分配與土壤耕作。然而,這樣子的兩極思維,硬套在國際層面,動輒杯葛「稍微」跟中共合作者,則顯得不智。香港人要不要杯葛日後仍跟中國做生意的英、日、德?不會的。放在拜登當選後的民主黨政權,亦復如是。在高調撐完特朗普以後,我們必須靈活走位,找下台階,謀求同盟,繼續上路;對此,共和黨人或因其身份做不到,香港人卻有條件做到。

這是香港人在民主大原則底下的靈活之處,正如蔡英文絕不會在未來四年停止跟拜登及其白宮幕僚緊密合作。

看著這幾天網絡的撕裂輿論,其實有點像雨傘革命後,互相謾罵、埋怨所走向的另一波低潮。畢竟特朗普被拜登後來居上了,而大部分港人的期望落空了。但我依然相信,一眾希望他朝能建設民主香港的同路人,是有足夠智慧,能渡過此劫的。

盲目的樂觀主義者,遇上不幸,大概只會怨天尤人;而樂觀的悲觀主義者,心裡雖時時有最壞的打算,卻從不放棄任何嘗試的可能。願每一位香港人都是堅毅的後者,繼續前行,使民族自強。

散了的雲霧必再聚,這是水的哲學,其實亦是「兄弟爬山,各自努力」的奧義。

希望經此波折,甚至未來更多的波折以後,榮光,能歸香港。

(作者簡介:三郎,自由撰稿人,臉書《存在主義者心簡》作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