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國安法元年.專訪】19 歲陷國安獄 鍾翰林的羈絆與自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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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探大人定小朋友?」每次踏入壁屋懲教所等候室,櫃台裡面的人總說這句話。

「小朋友。」20 歲的何諾恆說。他要探望的是已解散組織「學生動源」前召集人鍾翰林。鍾翰林 4 月剛滿 20 歲,還未到 21 歲「過界」年紀。在監獄制度眼中,他們是「小朋友」。

但制度並不因此而仁慈。鍾翰林去年 10 月被正式落案起訴港區國安法下「分裂國家罪」、兩項洗黑錢及串謀發布煽動性刊物共四罪,成為至今最年輕的國安法被告,至今還押逾半年。

分裂國家罪,港區國安法第 20 條訂明,「首要分子或者罪行重大的」,最高可處無期徒刑。現案件擬於區域法院審訊,最高可判囚 7 年。

何諾恆是前學生動源發言人、鍾翰林摯友,去年國安處拘捕學生動源 4 名成員,他是其中之一。如今除了鍾翰林,被捕的另外三人已獲無條件釋放及交還護照,但警方對他們明言,調查仍未結束。

鍾翰林還押後的大小事務如寄送物資、書籍、訂私飯等,現由幾個朋友代為打理,何諾恆主要負責收發信件。過去一年,鍾翰林有不少朋友,要不是已流亡、就是因 47 人案還押,能夠來探望的人越來越少。剛重考 DSE、暫時無業的何諾恆,幾乎是最常探鍾的人。

壁屋的探訪室,每扇窗口有三座電話,但只有一座連上話筒。每次記者與何諾恆一同前往見鍾翰林時,只能在 15 分鐘內輪流使用話筒,一人在聊時,另一人則靠片言隻語猜想內容。何與鍾時而聊新聞、時而交代各種事情,講起八卦,兩人咔咔咔咔的笑得好樂。

兩個二十歲少年,隔著玻璃與鐵枝,與未知限期的囚禁,既遠且近。

何諾恆和鍾翰林(受訪者提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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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著探訪室的話筒,鍾翰林對記者說,無咩啊,幾習慣,出面時睡慣硬床,睡得還好。之前因侮辱國旗案罪成服刑,只能吃院所提供的「大棚飯」,但已比他中學飯商供應的飯好吃。唯一不滿,是裡面其他「𡃁仔」太嘈,夜晚有飛蟻也大吵大嚷起哄一番,他總靜不下來看書。

2016 年,學生動源開始進入公眾視線,自那時開始,當年中四的鍾翰林,多次在街站、示威集會、媒體訪問中公開發言,不徐不疾。

但事實上他是如此安靜的人,沒有人來探訪的時候,老是坐在一角發呆、想事情。之前復活節假期,大夥兒整天待在活動室,有人捉棋、有人去踢波、有人扭開電視看《全民造星》重播。鍾瞥了兩眼電視,手中的《鼠疫》看不下去,乾脆伏在桌上墊著書睡覺。有𡃁仔走過來問他,係咪坐監坐到傻咗?鍾回答對方,「其實呢個先係我,以前鏡頭前的唔係。」

問他多數在想什麼,他說不出來,腦裡盡是零碎的畫面。有時是以前搞社運的片段,有時想像獲釋後做些什麼 ……

第一天還押,要先在醫院隔離,對面床的男生蜷縮在床的一角,抱著膝蓋發愁。他嘗試安慰對方:「唔駛咁喎,你睇下我,有排都未出到去呀…」

還押所意味,或是與所愛離別、或是極端規訓、或是對自身的無可掌控。但鍾翰林還是說,沒什麼,還好,反正人已在內,不用擔驚受怕。他還笑得出來,說現在每天吃飯洗澡,生活比在外時規律衛生。

今年復活節假期,大夥兒一整日待在活動室,有人捉棋、有人看 ViuTV 的《全民造星》重播,也有人出去踢波。鍾翰林不喜歡捉棋踢波,也不迷 Mirror,獨個兒伏在桌上睡。

2020 年幾乎是鍾翰林過得最糟的一年。3 月、7 月、10 月先後三次被捕,被控侮辱國旗受審及判囚,父親把他趕離居所、丟掉他的物件後失聯,和女友分手… 還押前幾個月,他近乎自暴自棄,不想見人,長時間失眠,每天靠抗抑鬱藥和兩包煙渡日。

恐懼、無力,但他說一早預視如此結果。去年第二次被捕後,不少人重新轉貼他在 2017 年的專訪,當時他預言自己 10 年後將面臨審判或離開香港。「結果唔使十年,兩三年已經應驗咗嚕。」他在寄記者的信中寫道。

初次接觸政治,鍾記得是在 2012 年,在電視上看到梁振英、唐英年特首選舉辯論,唐英年一句「你呃人」贏盡現場掌聲。唐指控梁振英曾講過,終有一天要出動防暴隊和催淚彈對付示威者。10 歲的鍾翰林好奇什麼是防暴隊,上網查找,開始知道主權移交、立法會等東西。

但真正投身社運,是至 2016 年,梁天琦宣布參選立法會。鍾翰林在社交媒體賬號上轉發一個梁天琦招募選舉義工的帖,本只想幫忙宣傳,反有人向他招手。鍾最初遲疑,說自己不過 14 歲,對方極力遊說:我都係 15 歲咋嘛!

那是土瓜灣的本民前總部,義工為 55 萬份選舉通函逐一貼上地址,一貼就是十幾個小時,梁天琦,還有黃台仰常與大夥兒論政。鍾翰林邊貼邊聽,聽他們說泛民如何不濟、如何與本土割席,聽著覺得梁天琦好厲害,開始想像自己 21 歲時,也可以去參選當代議士…

不過很快,旺角衝突,梁、黃被起訴暴動罪;梁頌恆、游蕙禎被褫奪議員資格,本土派頓時被一沉百踩,鍾翰林還只有 15 歲。他和幾個相識於本民前的中學生,決定成立學生動源。

猶如搭上不回頭的高速列車。

2020 年 10 月 27 日早上,19 歲,在中環一間咖啡室,便衣打扮的國安趨近。

鍾翰林被鎖上手銬, 帶上警車。有一警員道:「熄左佢嘅 GPS。」

「我好記得 18 年有人同我講過,你知唔知你做緊嘅嘢,喺古代係要殺頭㗎?」他在今年的一封信中寫道,「我啲朋友可能都覺得我係 cs(痴線),畀人告條可以送中嘅罪都無乜反應。」

2020 年 7 月 29 日,國安處拘捕鍾翰林等四人。圖為 7 月 31 日鍾翰林保釋後離開警署。(攝:Oiyan Chan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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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諾恆 2020 年 4 月才加入學生動源,距離他因為國安法被捕只有不足 4 個月。

他比鍾翰林大一年,中學讀至中四,成績欠佳,班主任和家人都叫他退學。離校後,讀過 VTC,一開學即爆發反修例,讀了兩個月就天天走堂上街。

何起初隨朋友上街,對抗爭目標只有模糊想像,偶然在街上認識了一名初中生,對方說自己的偶像是梁天琦。隔天上課時,何諾恆用手機看《地厚天高》,似懂非懂。

2020 年,街頭抗爭消失,又因缺席太多被編配到毫無興趣的科系,決定退學。何諾恆頓失人生方向,「完全唔知自己做緊啲咩,覺得生存都…無咩意義。」後來社會開始關注民主派初選,何諾恆與幾個朋友則應呼籲加入學生動源。

何第一次擺街站是在觀塘,當天鍾翰林大發雷霆,說寫文宣嗌咪都是他一個人,其他人都游手好閒。何諾恆硬著頭皮說,要不讓我嗌咪吧。

「好彩第一次支咪壞咗,無嗌到。但第二次就真係要嗌,好!緊!張!」

兩人很快成為摯友。組織工作外,他們與一班成員整天混在一起,當中他們和阿華、俊仔、阿煲五個人最要好,見他們多過見屋企人。「星期一,就去接邊個放學!星期二,又接邊個放學!星期三,就接邊個放工!… 日日都見,日日都有人要接,日日食飯,痴線㗎…」何諾恆回憶。

2020 年 6 月 7 日,何諾恆、鍾翰林等在尖沙咀鐘樓見記者。(攝:Joey Kwok)

7 月 29 日,國安處登門拘捕何諾恆、鍾翰林、何忻諾、陳渭賢共四人,指他們涉嫌分裂國家。

被捕後,何諾恆在臭格中來回踱步,思緒縈繞:鍾翰林能不能保釋?… 我能不能保釋?… 死啦,之前係咪吹大咗?講到咩生死相隨,好似做唔到喎… 抬頭望鐘 — 仆街,24 小時都未過…

四人其後獲釋。鍾翰林在三個月後再被捕,遭正式落案起訴,兩日後上庭,即時還押。

第一次有朋友還押,一群青年手忙腳亂,從頭學習打點繁複的程序。開頭買錯了不同型號牙刷,鍾翰林幾天未能刷牙;探監不能帶「貓紙」,生怕忘記,唯有把家人律師交代的事項密密麻麻抄在掌心。

除要打點實務,戰友無了期還押,成了一班人的創傷,「有段時間都會覺得,哎,點解唔拉埋我呢?一齊入去咪算囉。」

何諾恆早陣子情緒承受不了,暫停去探監約半個月。

「之前有個成員凌晨 12 點幾,喊住過嚟揾我,話好唔開心,尤其去到火車站,就諗返起以前同 Tony(鍾翰林) 擺街站嘅回憶…  呢家出去玩,都會覺得自己無咩資格開心。」

何諾恆(攝:PW)

*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*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*

探訪通信十數回,鍾翰林常說一句,自己無甚包袱。至少他常這樣重複。

「我又冇專長、冇咩興趣,冇乜親情,其實真係了無牽掛。就算我入咗嚟,都冇咩可以失去。」

「真係無咩嘢,之後最多咪坐監。」

鍾翰林自小父母離異,年幼先後跟父母各住幾年,父母分別再婚,鍾就跟祖父母住在元朗。至中三開始參與社運後及拍拖,開始有自已生活,與家人漸疏離。

至去年 7 月因國安法被捕後,某天他在友人家留宿,翌日醒來,先是收到一個沒有來電顯示的號碼,他沒有接聽。後再收到親戚來電,托父親口信指元朗的單位已退租了,鍾的私人物品也全部丟掉了。

被丟掉的物件中,有鍾翰林的百餘本書、中學紀念冊、還有女友送的東西。他撥打父親和祖父的電話號碼,無法接通。

國安法立法後,鍾翰林發現跟踪他的人變得越來越明目張膽,大禍或將臨,他不是沒有想過離開。

「其實 2020 年初已經估到所有嘢會咁發展,到 6 至 7 月都已經有人勸我無論點都要先離開,留低都無嘢做到住,之後就會被清算」。

當時沒有成行的其一原因,是捨不得女友。還押數月後,女友寫信及探望他的次數漸少。鍾從朋友口中打聽,對方短期內將赴海外升學。

「我其實知道自己好唔理性,之後都好壓抑,因為我乜都做唔到… 你可能都會覺得我真係好傻仔,或者我真係唔可以成大事嘅人囉。」

鍾翰林與《立場》記者通信,曾在信中抄寫周博賢的《時空》。(攝:Matthew Mak)

2020 年 6 月 30 日早,全國人大常委會全票通過《港區國安法》。中午前,香港眾志、香港民族陣線等組織宣布解散。何諾恆記得,當時有人於組織的內部通訊群組發起投票,表決要否解散學生動源。

群組歷年累積義工、成員 70、80 人,只餘十數仍活躍,決定組織的命運。

「我當時係好唔想(解散)…」何遲疑一下,續說,「雖然我只係加入 3、4 個月,但我唔想,大家咁多年的努力,突然間就收皮。」

「嗰時我覺得,坐監咪坐監囉,點解要摺呢?我唔想好似其他政棍咁,淨係為咗自保,我覺得咁好衰仔…當時 Tony(鍾翰林)、阿華,好多人都覺得,呢一刻係必須要摺,但大家都唔想。 」

拿回護照後,何諾恆和俊仔經常就離不離港的問題大吵。俊仔常著何諾恆走,說他是首批國安法被捕者,有抗爭者光環,離開後大可「食人血饅頭」,繼續為運動發聲;何則回嗆,已拿回護照,即是安全啦,讓他留下來支援鍾翰林,俊仔才應該走…

眼見最近入獄的入獄,其他亦個個趕著移民,鍾翰林開始心灰迷茫。「我有時都會諗,其實係咪無論我哋做咩,都無辦法令個世界變得更好呢?情況一直變壞,當初講到係威係勢嘅人就不斷走人,究竟係咪仲有轉機呢?…」

鍾翰林最近在獄中看《進擊的巨人》漫畫,還未看完結局。故事講述人類為逃避天敵巨人,在城牆內過了一百年的安穩生活,但主角艾倫偏希望到牆外的世界,縱使那代表必須直面被巨人吃掉的恐懼、同伴們前仆後繼的犧牲…

監獄的圍牆內,鍾翰林時而思考,關於艾倫和自己追求的自由。「艾倫以前以為,在牆外面、有海、殺晒啲巨人,呢啲就係自由,但自由係咪就係咁?…」

 「好似我哋香港人咁,我哋以前一直以為,法治、人權就係自由,甚至有啲人覺得有得選特首,換咗個特首就係自由…」

記者追問,那自由之於你,是什麼?

他遲疑,無法給出確實答案,但舉例說自己以前對「唯一出路」很執著,以致得罪人多、稱呼人少。「但呢家講要咩路線,根本都無分別,因為無論你係咩派系,最終都只係會坐監。」

「今次真係大和解啊。」

他笑,有朋友揶揄他,做咩坐監坐到變咗左膠?

「好似天琦所講,我根本無能為力扭轉呢一切,仲點會再去指責其他勇敢嘅人。即使大家不盡相同,但大家呢一刻都係共同蒙難嘅一員。」

身處牆內,鍾卻言自己仍然自由,皆因可以牽絆他的人事,少之有少。

「好似以前遊行,好多香港人都話,『要返工,不了』,或者因為屋企人反對而唔敢去做… 你俾份工綁住,俾屋企人綁住,其實都無幾自由。」

面對黯淡無光的未來,他總是淡然說,沒事,預咗。他說,女友離開,或才是更好。他曾在信中寫,希望能活成台灣左派學者史明(本名施朝暉)的模樣,終生不娶,為革命事業全然委身。

「為自己呢家所做的更加義無反顧。」

何諾恆現主力替鍾翰林收發信件。(攝:Nasha Chan)

但何諾恆記起一件事。

那是 2020 年初,當時還有人會號召周末行動,但最終出現者通常寥寥可數。某個週末,何諾恆、鍾翰林、俊仔、阿煲幾個在港島訂了酒店房,打算第二天一起行動。

晚上大夥兒買了酒,本來輕輕鬆鬆聊天,喝到一半,阿煲開始罵鍾翰林,說他所有事情都屈在心裡,不讓其他人分擔。鍾翰林開始抽泣,後來乾脆蒙在被子裡大哭。大夥兒嚇呆了,嘗試安慰他。

「佢一路喊,一路話,其實佢都唔想咁,佢話… 佢好想改變到香港,佢話,梁天琦係港大學生,但坐完監出來,仲有邊個記得佢係港大學生?黃台仰,都好鍾意香港㗎,但咪又係永遠都無得返香港… 佢覺得,付出晒、犧牲晒啦,但無人會記得你係邊個。」

「佢話,好嬲自己,點解唔可以畀到一個更加好嘅香港梁天琦、黃台仰 … 佢話,好多人叫佢走,但有無諗過佢唔想走啊?」

何諾恆說,即使對著朋友,鍾也常裝作無牽掛、無所謂,但其實他一直獨自承受恐懼。

「我唔知點解佢唔肯講,但其實佢好 care 好多人。」

2020 年某天,鍾翰林、何諾恆、阿煲、俊仔幾個在酒店房。阿煲鬧鍾翰林事情都屈在心裡,他突然蒙在被子裡哭,邊哭邊說:不想這樣,很想改變香港,大家都叫他走,「但有無諗過我唔想走?」

父親失聯後,鍾有段時間搬回去與生母及弟弟同住,為免有人跟踪到母親的住處,他每天都在樓下晃蕩兩三小時才回家。「有次出街食飯食夜咗,啲細佬唔肯訓,要揾佢,Tony 就打個 Facetime 返去,叫啲細佬乖啦,快啲瞓覺啦,哥哥陣間返嚟㗎啦…」

「我哋聽到都覺得,哇,咁唔似 Tony 嘅…」

*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*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*

鍾翰林說,自己從不喜歡讀書,但最近時而想起中學的日子。小息與同學買撈麵,上課偷偷用電話發短訊,放學一起去下午茶或去遊戲機舖抽卡;要考 DSE 也一於懶理,考試前還去看了 Dear Jane 演唱會,最終考了個 9 分…

還押前,他與幾個舊同學打邊爐喝酒,頓時發現大家已升學或工作,有人去學車買車。「原來(大家)不知不覺都大個咗,但我就好似中三開始就停咗落嚟,一直漂漂泊泊…」

他本來想重考 DSE,還已計劃去蒙古旅行,計劃先後隨疫情及被捕泡湯。問有沒有想過何時重獲自由、補回未做的事,他只是笑笑,「入得嚟,就唔諗幾時出得返去」。

摯友踏上不知歸期的時光旅行,現實世界就交由何諾恆打點。何以前與鍾一樣是清晨睡覺、黃昏起床活動的人,前陣子因為重考 DSE 重設了生理時鐘,何說。以後早上去壁屋也容易得多了。

何諾恆終肯重考 DSE,是俊仔、阿煲之前三催四請、每天嘮叨著他報名截止日期,幫他補習、搜羅升學資訊的功勞。「我 hea 咗成年,好悶,我終於有書讀啦!好開心。」

他打算留在香港讀書,最近還報名學車和足球教練課程。有次和鍾翰林說笑,何說,希望日後有機會教港隊,鍾翰林回嗆:俾啲大志啦!要教就教中國隊!

何諾恆覺得,苦難時代,重拾自己的步伐很重要。「俊仔成日同我講,話我哋唔可以淨係唔開心,人生都要繼續,點都要 keep 住行。」

何諾恆在壁屋懲教所外。(攝:Nasha Chan)

鍾翰林喜歡歌手周國賢,還未看到最近上映的電影《一秒拳王》,何諾恆答應他,待他出來就陪他再看一遍。

「我唔會忘記 Tony 㗎嘛,但我都要為自己打算。我有寫信同佢講,如果我第日揾到錢,就改善下大家生活。」

鍾、何、俊仔、阿煲四個之前說過要一起去旅行。阿煲說要去美國,駕車來趟公路旅行;何諾恆想去英國,要去阿仙奴的主場朝聖;鍾翰林聽罷,擺出一副不屑模樣,唓,這些地方阿公阿婆都去到啦,趁後生就該去流浪,孭背囊,沿著西伯利亞鐵路,遊遍蒙古、俄羅斯、還有波羅的海三國…

鍾還不忘補一句,不過你哋太嘈啦,我要有自己私人時間!到時我哋日頭分開活動,最多夜晚返嚟一齊食飯,然後各自返自己房… 弄得何諾恆幾個一臉無奈:咁都算一齊去旅行咩…?

還押前的那個夏天,幾個少年好喜歡夜裡到處晃蕩,有時闖入圍封了的沙灘,有時去行夜山。何諾恆說,他們很喜歡夜晚出去,因到處都沒有人,很靜,很涼快,「好自由自在。」

有一次,鍾、何與另一個朋友 D 本在尖沙咀海旁喝酒,喝著聊著,鍾覺得好悶好熱,D 提議不如起行上大帽山。二話不說,三人乘的士來到半山腰,一邊聽著歌、一邊嬉鬧著往山上走。沿路有牛群經過。

他們到達山頂,靜待日出。

鍾翰林、何諾恆和 D 凌晨摸黑走上大帽山,在山頂等待黎明。

圖片來源:鍾翰林 Twitter

記者 | 梁凱澄

插畫 | Helena CYC

攝影 | PW、Nasha Chan、Oiyan Chan、Joey Kwok

 

 

【註】尊重受訪者意願,俊仔、阿煲、阿華、D 均為化名。